他人之妻（四）

施主希望如何？

梵生這句話問得無心且尋常。

可觸及他瞳孔深處閃爍著不明情緒的光亮, 祁言禮倏忽想起在方知悟沒有遭遇海難之前，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相處日常。

與其說是帶著心愛的妻子和關系最親密的兄弟聚會，好借此增進兩方的熟識程度, 倒不如說方知悟的行為更像是一種浸滿癡迷的炫耀, 和源自本能的占有。

他的高調性格讓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誓自己的幸福。

可當話題的中心落在池霭的身上, 或是祁言禮的目光不小心與她交匯之時, 方知悟又會不動聲色地傾斜身體阻擋，或是故作坦然的對視, 實則內裏的敵意和警告呼之欲出。

如果方知悟還活著的話——

思緒斷在此處, 祁言禮忽然不願再思考下去。

而他的這種無聲抗拒, 又化作微妙的變化呈現在面孔肌肉抽動的細節之中。

望著他不自在的神色, 梵生法師笑得意味深長：“看來施主你已有答案。”

祁言禮以為他要追問自己內心的想法，正打算找個恰當的借口遮掩，梵生法師卻又再次重覆前面領他進門時說起的話語：“施主要是沒什麽其他的事要和我交流的話, 那我就先走了, 道觀中的日子清苦, 網絡信號也不好，施主或許可以多讀些書打發時光。”

梵生法師要告辭離開, 祁言禮也不打算在這間布置得古怪的房間裏多待。

他後梵生法師一步, 拿著自己隨手挑選的書籍回到住處。

白天的手機信號還算流暢, 祁言禮坐在房間內和行政助理語音開會, 處理了一下公司的事務，到了晚上信號接近於無又空閑的時候, 他則想起扔在床頭的書籍。

瞥了眼封面的標題, 熟悉的無言感又在心頭翻湧。

像是在看到過那本《高冷道士愛上我》後就與此類書結下了不解之緣, 祁言禮沒想到自己為了掩蓋尷尬隨手拿的一本，竟然又是道士入世戀愛的小說。

只不過這次根據標題和扉頁上似是而非的簡介來看, 主人公道士的性別變成了女，同她發生感情糾葛的，則是經她降伏的一只強大男性惡鬼。

長夜漫漫，打發時光。

盡管是戀愛為主的題材，但沈浸式閱讀進去，祁言禮發覺這本書的作者筆力不俗。

其中描寫的一些抓妖捉鬼的經過，以及鬼怪們造成的慘案十分真實詭異，到了晚上，枕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逐字品味，使人情不自禁地感覺到背後發涼，身臨其境。

祁言禮就這樣每天十來頁地看了下去。

寫的不錯是一回事，更重要的是，他要借助這本書，來抵消自己身體的欲念。

原因無他，只為那次祁言禮正好聽到池霭所做的隱秘之事後，他總是會在深夜的淩晨醒來，期間又陸陸續續聽見了幾次池霭慰藉自身的情形。

壓抑的低吟在耳畔縈繞，釋放時的悶喘又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。

祁言禮的心情如同一條在海洋之上起伏不定的游船，幻想自己能夠和池霭同床共枕的下一秒，又會被對方口中喚出的“阿悟”二字擊中，亢奮熾熱的情緒隨即破碎得不成樣子。

冰火兩重天的交織之下，他唯有讓自己多看些小說中的血腥片段，好做到心如止水。

如此小半個月過去，祁言禮終於看到了小說女主在一系列的試探交鋒之後，運用心血結成難度極高的法陣，將惡鬼男主徹底收服的劇情。

書中提到，就算與惡鬼締結主仆契約，但它們本身就是不符合世俗天道的存在，日日經歷陰風滌蕩，很容易失去人性，徹底墮落成沒有神智的嗜殺之惡。

因此要溫養在銅鈴、符紙和紅繩構建的陣法中加固神魂、穩定力量，若惡鬼有想要掙脫襲擊人類的念頭，陣法也可以激發出熾熱之力腐蝕它們的身體，借此達到擊傷桎梏的作用。

銅鈴。

符紙。

紅繩。

祁言禮總覺得這三樣東西自己在那裏見過，卻又一時想不起來。

等到隔壁的池霭歸來，他才記起第一次進入道觀的驚鴻一瞥——在沒有徹底合攏的木門縫隙中，他曾見到過池霭曾跪坐在由這三樣事物組成的方陣之中。

難不成梵生法師就靠小說裏杜撰的內容來招搖撞騙嗎？

祁言禮沈默片刻，面無表情地繼續腹誹道：……甚至用的還是愛情小說。

但很快，他再也沒有心思繼續分辨梵生法師還借用了小說裏的哪部分內容。

因為今日，池霭的歡愉時刻來得格外的早。

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二點。

陰陽交替的重要節點。

克制又微弱的呻/吟相隔單薄如紙的白墻出現在祁言禮的耳際。

他掌心翻開的言情小說，女主施展本領，派遣驅使的惡鬼男主將在村莊作祟的妖物分/屍下肚的劇情還歷歷在目，那頭池霭撫弄的興起，嬌柔嫵媚的嗓音又抑制不住地擡高半分。

道觀的生活確實是一場修行。

祁言禮想，等到結束出去，怕是在面對女色方面，他的定力又能高出一個層次。

然而幾分鐘後，他發覺高估了自己。

只因為，他在池霭的口中，聽見了另一個讓呼吸發顫的名字。

言禮。

……祁言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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